因新冠疫情推迟一年的欧洲足球锦标赛，终于在今年6月开赛。 就在各队激战的过程中，一场又一场的政治事件骤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从地图和球衣上的标语，到下跪反对种族歧视，再到是否为性少数群体开启彩虹灯，嘘声和掌声在欧洲各个国家接二连三地响起，球员、足协乃至政界人士纷纷表态。 之后，“不要把政治带入体育”的呼声也再次出现。
向来在欧洲社会占据重要地位的足球，再次不可避免地卷入政治风波。
跪下背后的社会撕裂
6月29日，英国伦敦，温布利大球场。 英格兰与德国的欧洲杯1/8决赛即将打响。
随着裁判一声短促的哨响，两队22名球员和裁判单膝跪地。 主题曲的音乐声中2022欧洲杯足球赛事，看台上的嘘声和掌声依旧不绝于耳。 不到十秒，裁判短促的哨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随着开场哨的吹响，比赛正式开始。
6月29日，英国伦敦，温布利大球场。 欧洲杯1/8决赛英格兰对德国，两队22名球员和裁判在正式比赛前单膝下跪。视觉中国地图
这一幕成为了英格兰男足最近几天每场比赛前的常态。 本届欧洲杯，威尔士、比利时等球队每场比赛前也将单膝下跪。 德国队此前并没有采取这种做法，而是在对阵英格兰的比赛前选择了加入这个行列。
去年非裔男子弗洛伊德被警察暴力致死后，全球多国掀起“黑人的命”（Black Lives）抗议活动，越来越多的职业运动员开始效仿美国足球运动员科林·卡佩尼克（Colin ）（科林）赛前单膝跪地抗议种族主义。 不过，与美国流行的抗议方式不同，英格兰队球员在开场哨响起国歌前并没有下跪。
不过，在欧洲杯开赛前，这场抗议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一些政客也加入了争论。 6月6日英格兰与罗马尼亚友谊赛后，保守党议员布伦丹·克拉克-史密斯（-Smith）批评下跪的做法是“习惯性的肤浅文章”，“混淆政治和足球将导致灾难性后果”；工党议员约翰·麦克唐纳（-Smith）约翰）支持球员下跪，称观众嘘下跪“令人作呕”。
英国民意调查机构御观网()近期对英国和几个西欧国家的球迷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54%的英格兰球迷支持球员在赛前下跪，而39%的球迷则表示反对。 社会舆论的分化，也折射出当下英国社会的撕裂。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甚至称，足球已经成为英格兰的“新文化战争”。
英国有着悠久的殖民历史。 二战后，这里接纳了大量的非洲和亚洲移民。 再加上美国的文化影响，弗洛伊德事件后，英国社会开始大规模反思自身的种族问题和殖民历史。
当一些人揭露种族不公并拆除殖民者的雕像时，其他人则感到他们的身份和文化传统受到威胁。 这种恐惧反映在前英国脱欧党领袖奈杰尔·法拉奇对球员下跪的批评中，称“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是一个“想要打倒西方资本主义”的团体。 该组织正在“利用种族来分裂人民”。
在这种“文化大战”的氛围中，足球难免会受到影响。 再加上英国足球产业和代表队中有大量少数族裔球员，足球场上一度充斥着种族歧视，反种族主义运动在英国足坛愈发突出。
彩虹灯和政治冲突
英格兰等队赛前下跪的争议虽然引起了媒体的高度关注，但也只是在英国政坛引发了小范围的“议论”。 乌克兰队的球衣和慕尼黑的球场灯光，更多地牵扯到国家之间的纠纷。 政治和外交问题。
本届欧洲杯开赛前，乌克兰国家队发布了新球衣。 俄罗斯对球衣上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乌克兰边境的阴影表示不满，认为球衣上的两个标语具有军事意义，与纳粹有关。 发言人扎哈罗娃等官员对此强烈批评，但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通过晒出身穿球衣的自拍表示支持。 美国驻乌克兰大使馆也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了对乌克兰的支持。
当地时间2023年6月9日，乌克兰基辅，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展示乌克兰国家足球队新球衣。人民视觉图
更大的动荡出现在比赛开始之后。 匈牙利议会6月15日通过法案，禁止在针对18岁以下儿童的学校教科书和节目中出现LGBT相关内容，随即引发欧盟和多个西欧国家的反对。 6月23日，德国队在慕尼黑主场迎战匈牙利队之前，慕尼黑市政府向欧足联申请在比赛期间用代表少数民族的彩虹色灯光照亮体育场。 这种行为引起了匈牙利的不满。 该国外交部长 批评说，“将体育和政治混为一谈是不好的。”
比赛开始前一天（6月22日），欧足联拒绝了慕尼黑市的申请，称欧足联是“政治和宗教中立的组织”，点亮慕尼黑市灯光的申请是实际上是“针对匈牙利”。 国会发出信息的决定是政治性的，必须予以拒绝。
然而，欧足联试图避免在比赛中传达政治信息的做法只会引发更大的政治影响。 德国外交部长海科·马斯、卫生部长延斯·斯潘、巴伐利亚州州长马库斯·索德等来自不同政党的政客公开反对欧足联的决定； 一些德国媒体和公司也将自己的标志换成彩虹色； 比赛当天，有组织机构在球场外派发彩虹旗，德国其他城市的部分球场点亮彩虹灯以示声援； 观众举着彩虹旗冲进体育场。
6月23日，德国队格纳布里（右）与匈牙利队菲奥拉比赛。 在德国慕尼黑举行的欧洲杯小组赛F组，德国2-2战平匈牙利。
美联社报道称，当天慕尼黑的彩虹旗比德国国旗还多。 很多前来观赛的匈牙利球迷都感到“一头雾水”，对相关抗议活动不感兴趣。
另一方面，尽管欧足联拒绝了慕尼黑市的申请，但匈牙利总理欧尔班暂时取消了前往德国观赛的计划。
体育和政治能分开吗？
欧洲锦标赛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引出了一个问题：体育，尤其是足球，真的可以远离政治吗？
长期以来，欧洲的足球往往与地理、文化、宗教、阶级和政治紧密相连。 科索沃问题、苏格兰的宗教和政治纷争、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分裂问题、意大利南北的恩怨……都或多或少地在绿茵场上有所体现。
“政治即体育，体育即政治，体育与政治密不可分。” 里昂商学院欧亚体育产业教授、欧亚体育产业中心主任西蒙查德威克告诉澎湃新闻（）。
查德威克认为，“每项体育运动的决定都是政治决定”，包括将某项赛事的举办权授予某个国家，判断哪些赞助商是可以接受的，以及确定某项运动的规则。 在欧足联拒绝了慕尼黑市政府开灯的请求后，推特上不少反对者评论称，赛前奏国歌实际上是一种政治行为。
近年来，随着欧美社会日益两极分化和政治化，各种政治和社会争议不可避免地降临赛场。 查德威克指出，当今时代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体育和足球第一次真正面对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些变化和有争议的问题。
Jürgen （Jürgen，德国科隆让莫奈体育大学政治与体育教授）告诉澎湃新闻，“政治观点不仅在议会表达，在公共场所也有表达”； 欧洲特别受欢迎，这样的讨论很容易被投射到足球上。
当地时间6月22日，英格兰球员斯特林（左）攻入球队处子球。 在英国伦敦举行的欧洲杯D组比赛中，英格兰1-0战胜捷克。新华社图
本届欧洲杯的政治争议是既有政治事件的外溢：俄罗斯和乌克兰因克里米亚问题长期不和，英国社会因反种族主义运动而四分五裂，匈牙利政府和欧盟各成员国都有德匈“价值观”的长期分歧…… 德匈赛后次日的欧盟峰会上，匈牙利的新法案引发各国领导人新一轮“口水战”。
另一方面，公众与体育界的互动也影响着体育与政治的关系。 米塔格指出，由于体育特别是大型体育赛事的宣传程度高，很难将体育与政治分开； 媒体和公众对运动员承担政治责任提出了要求，因此运动员也加深了对社会和政治问题的参与。
事实上，近年来很多体育俱乐部和管理机构都积极参与社会责任活动，比如援助欠发达国家、反对歧视、欢迎难民等。 欧足联于2023年发起“尊重”()运动，反对基于性别、种族、宗教和残疾的歧视。 彩虹色的角旗和队长袖标也出现在一些欧洲职业足球比赛中，以支持性少数群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加上社交媒体的兴起，许多运动员和运动队越来越积极地表达自己的观点2022欧洲杯足球赛事，参与社会和政治活动。
体育运动并非没有积极的社会意义。 今年6月，米塔格在接受德国媒体《德国编辑网》（RND）采访时表示，体育不仅可以帮助融合，还可能加剧矛盾，这在本届欧洲杯上有所体现：一方面，比赛已经成为人们的“共同经历”，成为“疫情期间逃避日常生活”的一种手段； 另一方面，“足球成了舞台”，越来越多与体育无关的冲突在这里上演。
此外，体育经常被政治家用作工具。 今年4月，多家具乐部宣布在现有赛事之外成立精英“欧超联赛”，遭到当地球迷的广泛抗议。 英国首相约翰逊等领导人迅速表示反对。 《纽约时报》等媒体分析称，约翰逊此举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争夺选民，将自己塑造成“工人阶级足球的捍卫者”和“球队富老板的敌人”。
足球管理机构陷入困境
足球的管理机构和组织者，国际足联和欧足联，在日益增长的政治争议之间越来越矛盾。 他们将自己视为中立的非政府组织，希望将政治问题排除在活动之外，同时回应社会上的不同声音。
在拒绝慕尼黑市提出的点亮申请的同时，欧足联在6月22日的一份声明中提议，在其他与性少数相关的活动期间，体育场可以用彩虹灯照亮。 次日，欧足联发表声明。 一方面表示该机构“尊重彩虹”，另一方面解释该机构拒绝开灯并非“政治性”。 照明方式是“政治”的。
在俄罗斯足协对乌克兰球衣提出申诉后，欧足联也发布了一项裁决，似乎试图保持客观公正。 欧足联确定，乌克兰球衣上的标语其中一个已经在2023年获得批准，但两个标语的组合具有历史和军事意义，是明显的政治行为，因此必须去除另一个； 但欧足联同时认为，球衣上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乌克兰地图符合联合国承认的该国边界，因此没有问题。 “我认为足球管理机构和体育界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来评判这些有争议的问题，”查德威克评论道。
英国拉夫堡大学体育与社会理论教授艾伦·拜尔纳向澎湃新闻指出，当人们说“体育没有政治地位”时，他们真正的意思是“你的政治在体育界没有地位”。体育”，而我的政治有一席之地“。
6月26日，丹麦队赛后庆祝晋级。 同日，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举行的欧洲杯1/决赛中，丹麦队4-0战胜威尔士队，晋级八强。新华社图
甚至在谈到“什么是政治行为”和“球场上允许的行为”时，足球管理机构的态度也在不断变化。 路透社3月份的一篇报道指出，国际足联多年来一直反对球员、球队和球迷在球场上进行抗议和使用标语，但现在，该机构此前已在政治和体育之间划清界限。 似乎“变得模糊”了。
在今年3月举行的2023年卡塔尔世界杯预选赛中，挪威队和德国队的球员在赛前身穿印有呼吁人权标语的T恤，抗议卡塔尔的人权状况。 卡塔尔被指控侵犯外国工人的权利，该国一再否认这一点。 路透社评论说，如果过去发生类似的抗议，就会被调查甚至罚款，但这次国际足联表示“相信言论自由和足球是一种向善的力量”。
2023年，阿根廷国家队球员在友谊赛前打出了“马尔维纳斯群岛属于阿根廷”（该群岛是阿根廷和英国的争议领土，称为福克兰群岛）的横幅； 2023年，四支英国代表队佩戴罂粟花纪念一战停战日； 2023年，在卡塔尔断交风波中，卡塔尔球员在赛前热身时身穿印有该国埃米尔（国家元首）照片的T恤表达支持； 2023 2010年世界杯瑞士对塞尔维亚的比赛中，科索沃阿尔巴尼亚族裔的瑞士球员模仿阿尔巴尼亚国旗上的双头鹰做出手势……这些行为都招致了国际足联的罚款。
国际足联最新版比赛规则规定，球员的装备（包括服装）不得含有任何“政治、宗教或个人的口号、声明和图像”，也不得在内衣上露出此类物品。 文字和图片，但相关规定并没有明确规定球员在比赛开始前所穿的衣服。
路透社认为，继去年弗洛伊德事件引发的反种族歧视运动在多国蔓延后，国际足联的立场进一步转变。 国际足联主席詹尼·因凡蒂诺表示，在去年德甲球员打出“为弗洛伊德伸张正义”等口号后，此类行为“值得掌声而不是惩罚”。 欧足联主席亚历山大·切费林（Č）说，“足球是一项鼓励宽容、宽容和正义的运动”，而这些价值观也为支持弗洛伊德的人所信奉。 英超球员赛前单膝下跪的举动也得到了赛事主办方的支持。
这些举措可以被视为足球界长期以来反对种族主义和倡导包容运动的延续，赛事组织者和足球管理机构并不认为这具有政治意义。 但非政治与政治之间的界限，展示欧足联和国际足联反歧视口号与单膝下跪并点亮彩虹灯之间的界限似乎难以捉摸。
6月26日，意大利球员庆祝佩西纳的进球。 同日，在英国伦敦举行的欧洲杯1/8决赛中，意大利队通过加时赛2-1战胜奥地利队，晋级八强。新华社图
“欧足联进退两难。” 米塔格告诉澎湃新闻。 他指出，欧足联一方面要回应社会诉求，但另一方面也不愿意让一切体育运动政治化。
尴尬的局面下，体坛该如何寻找平衡？
查德威克强调，国际体育界在这些政治问题上缺乏“清晰度和理解力”，需要明确什么才算是政治象征。
米塔格此前接受采访时指出，欧足联虽然反对种族主义，但也必须注意界限，防止未来各种目标和利益“挤进场内”。 他对澎湃新闻表示，欧足联应该提前预见到这样的政治形势，在举办重大赛事前进行相关讨论。 “没有正确的方法，只有妥协。”
（澎湃新闻实习生杨凯瑞对本文亦有贡献）
